古城除了它的美，更吸引的，其实是它浓浓的生活气息，它不只是一个旅游景点，还处处体现到湘西人传统生活的烟火气。我们碰到见到的，不只是外地来的游客，更多的是本地人的日常。晨雾渐散，老菜街的店铺和风雨楼上的档位渐次开始了营生，老营哨街近虹桥边的路旁，摆开了各种山货，还有早餐，不仅不觉得零乱，还很有生活原味。

跳岩南面是古城的北城门，仿唐建筑，也叫壁辉门，总会集合了城郊进城贩卖蔬菜的苖家妇人。此时，一个坐在那里编竹鹤卖的小女孩，她认真娴熟的手势，吸引了我们驻足好一段时间。不少人在江边写画，有架上画板坐在凳子画画的游客，也有坐在江边石阶写生的美院学生，喜欢画画的女儿站在人家身后，看着人家画画，羡慕人家带来了画板，如果下次再来，我们一定把画板带上。

第二天中午，退了“假军佬”的房，我们还是想住在河边，在迴龙阁找了一间临河的、木房子木阳台的客栈，客栈斜对面是沙湾，万寿宫，万名塔，闲着的时候可以在阳台上发呆，看江中游船往来，书中介绍，虹桥风雨楼往下就是回龙潭，回龙潭畔的沙湾，是个夜听流水早看柳的好去处。我们选择住的地方就是这个“好去处”的地方。竟然是40元一晚，我们也不明白临河的房为何这么便宜，我们在跟朋友通电话时说，我们不想回来了，反正这么便宜的住宿，干脆长住了。

傍晚在外面回到客栈，客栈的老伯特意给我们送来西瓜，和这个和善的老伯聊天时，他知道我们想去少人的少众地方，给我们介绍了雷家寨和都罗寨等地。也不知是不是因了那个名字，午饭，在一间叫翠翠楼的临江餐馆，窗外是沱江，餐馆的木板墙挂着许多古城的旧照片。

在这里吃的酸菜鲤鱼，用本地酸菜菌干做锅底，佐以豆腐、粉丝、青菜，算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品尝的正宗湖南酸菜鱼。

“一个好事的人，若从百年前某种较旧一点的地图上寻找，一定可在黔北、川东、湘西一处极偏僻的角隅上，发现了一个名为镇筸的小点。”　　——沈从文《凤凰》。凤凰，原叫镇筸，1942年改名沱江镇，后来改为凤凰县。漫步在古城悠长的巷子，踏着老街的石板，徘徊在红色砂岩石砌成的古城墙上，仿佛在感受一段往昔的时光。凤凰在先秦时代已属楚国疆域，故此凤凰仍然遗留了大量的楚巫遗风。古城中的建筑，古色古香之中透露着楚文化的特色。

在长长的老街，深远而宁静，仿佛感受到小城那遥远的历史往事。

凤凰人历史中，不乏男人的侠义和女人的贞烈，也不乏名人辈出，近代历史上有浙江处州总兵郑国鸿；清朝总兵田兴恕；民国内阁总理熊希龄；“湘西王”陈渠珍；国民革命军师长顾家齐；文学家沈从文；画家黄永玉等。由于宣传和时代需要，人们最熟知的是沈从文，古城还保存着他和熊希龄的故居。人们常常提起他的小说《边城》和翠翠。因为《边城》，许多人以为凤凰就是沈从文书中的边城，其实，书中描述的边城是茶峒。借了这个美丽的错误，凤凰更加为人们所向往，想去凤凰古城的人们还是宁愿去相信，这里就是心中的边城

六百多年的历史长河，仿佛就一瞬。今天的凤凰，已然不是苗疆边陲重镇，时时兵戈相见，也不同于当年沈从文笔下的“河岸上那些人家里，常常可以见到白脸长身见人善作媚笑的女子。小河水流环绕"镇 "北城下驶，到一百七十里后方汇入辰河,直抵洞庭。”的沱江镇，而是变身成了一个美丽的旅游胜地——凤凰古城，让人们来这里尽情领略湘西风情、怀古历史、闲情消遣、和欣赏美丽风景。

古城内除了经营游客生意的小店，还是很浓的当地生活场景，游客游逛，本地人忙活，各得其适。

看小女孩编竹鹤；

挽起裤褪到江里捞水草；

蹦到跳岩中去玩水；

与穿着民族服装拍摄的游人同乐；

在街边傻傻地看人家拉姜糖；

城内转东街走西巷；

跟着拉杂物吱吱驶过的人力板车；

听窄巷子内人力拉车的车轮在红石板上作响；

看小青年在T恤上绘画；

城墙上跟着背着背蒌的大娘；

看人家蹲在街边家门口剥荚洗菜；

感受苗家老奶奶坐在城楼下打发时光；

拍石板街上背着竹篓，银色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颤动的苗家阿妈；

去腊染坊给女儿量身订做一套有着土家风情的印花布衫和头巾；跟吹着葫芦丝又吹又跳，卖葫芦丝的阿伯学吹葫芦丝；笑看河里孩子光着屁股跳水、嬉闹；……

在古城的时光，就是该这样散慢又漫无目的地度过。

太阳西斜时，沱江河上多了很多人玩水，多是本地的小孩。小女儿也到河里游水，不知道八月的沱江原来河水如此清凉，不像我们家的河涌，只一会便爬上来，冷的直打颤，走上城墙上去找有阳光的地方取暖，然后就快快回客栈。

在凤凰古城两天三夜，都罗寨回来的那天，再次到江边的翠翠楼用晚饭，席间，一个拉二胡的小伙子，给我们拉曲子，伴着夜色中沱江吹进窗来的风，听二胡弦音声声，小伙子拉得很投入，完全忘我地沉浸在曲中。他总是咪着一只眼睛，原来他右眼已经失明，他为何站着拉，他说，站着才能把曲子的味道拉出来，这或者只是一个搪塞，又或者是习惯了，其实漂泊不定地在各处卖艺为生，何来有他安坐下来的地方呢。

二胡声如泣如诉，弥漫在灯火栏栅的江岸，在行人渐远的长街，在旷寂的夜空。有人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却一面谦卑而无奈，眼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低声说，能挣点钱也没姑娘喜欢，因她们看不起我们像要饭的。问他为何又长期干这行呢，他的回答让人不禁沉思：毕竟这也是靠自己嘛……眺望窗外，夜色下江边灯影摇曳，泛着微光的江上，还有小舟泛棹，淌着七色斑谰的倒影。饭后，借着夜色，再走了跳岩，忽而一阵微风拂过，古城的夏夜，有点凉。不知是否弦音响过，总是有一点说不出的惆怅。

新西兰诗人路易·艾黎说过，中国有两座最美的山城，一个是福建的长汀，一个是湘西的凤凰。美丽古朴的山城凤凰，它的美丽，和那份感受，有人装进相机中，有人画在画纸上，有人藏在心间，有人留在记忆里。而我，好像把心丢在了凤凰。

我们要走了。这天，没有了晨雾，早上八点半的车去张家界，时间尚早，从车站回到沱江边，再吃一回河边的早餐，再坐一遍透着露水的石阶，再走一次跳岩。直到我们离开，天色还是一片濛胧。湘西的小城凤凰，给了我们无尽的留恋，给了我们一份长长的忆念，也许，在一个夕阳黄昏，在一个朝阳晨曦，会再带回这一深深的回忆，就真的如“梦回故里”，老街，沱江，古楼，风雨桥，总是有一种别样的牵挂，总是有一种难抹的淡淡的眷恋。依依不舍地离去，别时，再回望小城一眼……

 2004年的音画：湘西行－沉醉凤凰（ 闲情凤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