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有暇,信步闲走。偶知上海浦东唐镇顾唐路和华东路附近有四座建于民国时期的石桥,尽管初夏天气有点热,2020年5月22日还是利用午休时间特意前往寻访踏看。
乘车来到顾唐路唐龙路,一下车就看到顾唐路西侧不远处南北跨沈沙港上的正和桥,在其北方近200米处还有彩虹桥。
我沿着顾唐路继续北行,先去看彩虹桥。
有着诗意桥名的彩虹桥为单跨双拼石梁桥,位于顾唐路西侧,南北跨一条名为“三林浦”的小河上。
三林浦是一条古河道,从老护塘上的小湾西流向黄浦江,东段名为三林浦,西段比较宽名为三林塘。1977年开挖川杨河,三林浦被隔在川杨河的南北两边。浦东乡间河流多以浦、塘、港为名。浦东由江海泥沙冲积成陆,地势虽然平缓但地形仍有高有低,低洼地带泥沙淤积严重,导致排水不畅,容易发生洪涝灾害。古代为了获得比较平整又不怕洪涝的盐场和水田,开挖了“横塘纵浦”人工排灌系统,组成紧密的水网脉络。其中,南北纵向开挖的人工河流称为“浦”,东西横向的为“塘”,“五里或七里一纵浦,七里或十里一横塘”,“纵”“横”相通。“横塘纵浦”使水势和缓,便于蓄、灌、排和区间运输,东西向的河流除了三林塘、盐铁塘、沈庄塘、周浦塘等外,还有十八条东西向的灶门港,“一潮通百港”,最终通过黄浦江导向大海。明初顾彧有首竹枝词“潮通支港晚潮平,商可行舟农可耕。”浦东大地上这些纵横交错的蜿蜒河流曾经泽被一代又一代浦东乡民。可惜,现在无论三林浦、三林塘,还是浦东其他古代河流,大都已经沦为田间小河了。
彩虹桥桥梁石上镌刻的“彩虹桥”桥名和两端花纹还较清晰,桥座上还有桥联石,做工精细。
彩虹桥的两块桥梁石很是厚实,也许是因为桥石太厚重,感觉石桥有点下沉。桥座也有些塌陷,已有危桥之虞。
彩虹桥桥座的桥联只能看到水面之上四个字,其中东侧桥联北为“题诗驻驷”,南为“纳履授金”,水下应该还有各三个字,才是完整联。当然也有可能桥联就是四字为联。从上述桥联看,显然并非成语,而是用典,只是词语似非精准。“题诗驻驷”大概是用典唐代孟郊七言绝句《登科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纳履授金”则大概是用典秦末黄石公圯上纳履授张良兵书,但应该是“授书”而非“授金”。从词意上看来,彩虹桥桥联意在劝学教化当地子弟努力学习并学有所成。
彩虹桥西侧也有桥联,因桥石缝里长出的小杂树遮挡,看不清字迹。
彩虹桥未见有关文字资料,无从得知其建桥确切年代,看彩虹桥情形似乎是民国时期建筑,不能算古桥,但也是经历数十年沧桑的老桥了。
离开彩虹桥,沿着田间小径南行,来到正和桥。
正和桥与彩虹桥一样皆为单跨斜坡石板桥,不过要比彩虹桥宽些,是三拼桥石,南北跨沈沙港,桥北堍为唐四村孙家后宅。
与彩虹桥不同,正和桥是浦东新区不可移动文物保护点,在黄炎培主编的民国《川沙县志》中也有记载:建于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工程费五百六十余圆,捐建者张介娱、孙大本、黄鹤翔等。
从方位看,彩虹桥与正和桥处于同一条南北向乡村道路上,两者应该大致为同一时期所建造罢,距今近八十六年了,也称得上是老石桥了。当然,数十年的这条乡村道路现在已沦为田埂小径,彩虹桥已是行人寥寥的迹近废弃的农桥了。正和桥作为村宅桥梁倒是人来人往,作用依旧。
离开正和桥,东行回到顾唐路,见顾唐路填河截断了沈沙港,一条东西向的古河流就此隔断为两截,有点简单粗暴了,应该公路建桥为宜。南行不远倒是有座冠名为沈沙港桥的顾唐路公路桥,但桥东西两侧却并无河流而空有桥,此桥为何不直接建在真正的沈沙港上,莫名其妙。
来到上海地铁2号线创新中路站,欲从4号口出站去临近的陶柒桥,却发现地图上虽有4号口而实际并未启用。从其他口出站,绕到一条名为南新沟的小河旁,见到了垒砌墩单孔石板桥陶柒桥。
陶柒桥南北跨南新沟,建于民国十八年(公元1929年)。
陶柒桥的出资建造者陶讓卿是民国时期川沙地区一位急公好义的社会贤达,这座桥自然是他出资建造的第七座桥。
陶柒桥桥梁石镌刻的桥名旁的桥铭刻有“民国十八年”和陶讓卿等三名建桥者姓名,历经九十年风雨侵蚀,字迹已有些模糊不清,“陶柒桥”桥名倒还清晰。
在古代出资募资筑桥铺路是功德无量的善举,一些贤达的乡绅富商官吏也愿做此事,造福桑梓。这种泽被乡里、流芳后世的传统在民国时期得到继承发扬,可惜今已不再。
陶柒桥北桥座西侧留存一小段整齐的青石垒砌的石驳岸,驳岸沿还有两个花岗岩栓船石,可以想见当年船靠桥头、水陆繁忙的景象。而今,南新沟已是唐镇机口村费家宅前一条寻常的宅河。
陶柒桥南千余米外还有一座单跨石梁桥,名为“公济第十一桥”。高德地图上显示有田间小径通往公济第十一桥,但亲临实地发现早已被建设中的桥梁道路工地围墙阻隔。绕到华东路俞浦桃桥西望,公济第十一桥就在不远处。本想近前踏看此桥,但见几无通往石桥的路,加以时间关系,只能留待日后抽时再踏访了。
记挂着未了之愿,5月26日午后,烟雨中我重访公济第十一桥。
走过雨后泥泞的田地,来到桥前。
顾名思义,公济第十一桥是民国时期川沙地区公济桥会主持修建的第十一座桥。据民国《川沙县志》记载,公济第十一桥建于民国二十二年(公元1933年),建桥工程费用五百圆,捐建者为公济桥会,出资二百五十圆,余由陆问梅经募。
桥下小河俞浦桃,名字有点怪,也许应该是“俞浦㳠”罢。
公济第十一桥桥梁石上镌刻有桥名和花纹,桥名为“公济第拾一桥”。
公济第十一桥似未曾修缮过,基本保持了数十年前的模样。从现有周边情形看,公济第十一桥已是弃桥。从方位看,此桥与陶柒桥南北连成一线,乃至与我前面到过的正和桥、彩虹桥,也许当年曾是同一条乡间道路串联相接,而今这条路早已湮灭隔绝。
公济第十一桥北原有农舍,但已人去楼空,墙上写着“拆”字,临近的几幢农舍已在拆除中,农宅前河边农家小菜园菜苗还在,看来农家搬离时间不长,估计这块区域可能即将开发。
桥南是一家公司,公司围墙外临河一带几块狭小零星田块,有一二外来拾荒人在捡种蔬菜。
烟雨中,公济第十一桥远影沉默无语,似有一份淡淡的忧伤和落寞。
彩虹卧清波,桥石历沧桑,古石桥的景致总令我驻足。寻访的这四座唐镇石桥,形制相同,都是单跨垒砌墩石梁桥;建造年代也相近,已是中国石桥建筑的最后时光。匆匆八、九十年过去,四座石桥虽非古桥,却也容颜渐老。有的如彩虹桥因未加修护已近乎危桥,有的如正和桥、陶柒桥则在前些年曾修缮过,有的则如公济第十一桥已渐成弃桥。这些石桥际遇不一,但都曾经迎来送往惠利行旅,也凝聚着造桥者一瓣心香,历经岁月风雨,见证人事更迭沧桑,是自然的风景,更是人文的留踪。
驻足桥畔,漫步桥上,天际云卷云舒,晴雨两宜,看水流低徊,感清风拂面,辨斑驳桥石上镂刻的已渐风化的文字和纹饰,叹生命之匆匆而桥石长存,古今多少事,往来无数人,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