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应志刚
寒风紧,催得蒹葭吐蕊。
此季的北太湖,已是“轻风乱播漫天雪,斜月微添隔岸霜”,一场芦花的盛事已经开启。
北太湖的芦苇,是季节的信使。
苇叶返青,早春至,如缕缕清风,似幽幽篁竹,娉婷在水的中央,像饱蘸诗情的妙笔,泼染着只属于江南的杏花烟雨,击赞着人间“莫负流年酒百杯”。
花开葳蕤,秋冬至,立于水岸,看脚下满目苍茫,顿生金庸笔下“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一番豪气,逍遥又出尘。
芦花是四季轮回里最后的浪漫。
这浪漫源于先秦,源于那个白露凝霜的秋天。
风起,衣袂飘飘,仗剑者自断宝剑,携刀者弃刀于炼炉,雾重霜浓,纵身芦花飞雪处,只为寻得一人心。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于是萧杀的江湖增了几许柔情,寡欢的人间添了几多趣味。
用芦花来隐喻这人世间爱情的,必定是历经过“为你我受冷风吹”的痴情。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明明就在眼前,却要“为伊消得人憔悴”;明明她早已芳心暗许,偏要你付出千山万水的跋涉。
但若你承受过“连素穗,翻秋气,细节疏茎任长吹”的磨砺;忍受过“淅淅寒流涨浅沙,月明空渚遍芦花”的寂寞;有过“独倚阑干看雁群”、“欲问归期朝复暮”的等待,你便会明了芦花这坚韧、自尊又自卑的爱,何以让人“为爱痴狂,为爱醉”。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你静静无言,他默默不语。
相视一笑,刹那间就有一种感动。
你说,他懂;他说,你懂。
芦花扑晚烟,看那佳人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愁怨的女子,轻憷的眉头渐渐舒展,那飞鸽只是捎来有情郎的只言片语,却都是抚慰一季薄凉的温润。
这“溯洄从之,道阻且长”的爱情啊,隔着万水千山的相思,是多少的柔情百转,只为在他满身风尘赴你而来之时,与天地共锦瑟。
这漫天的芦花飞雪,何止是愁断人肠的爱情,也是离别的笙歌。
“天寒蒹葭渚,日落云梦林”,唐代诗人王维在送别从弟游往淮南时,望着秋日的寒色漫上水岸的芦苇,夕阳斜斜地送入林中,兰舟催发,人生何处没有离别?
顿时,一股离愁上心头。
北太湖的丛丛芦花,它们本不关情,但千百年来耳濡目染,相逢的喜悦、离别的愁绪、爱情的浓烈、人生的无奈,不禁也染上了诉不尽的相思低语。
于是,这满眼的芦花,彷佛化作李宗盛浑厚的曲中意: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这飞雪的芦花,忽然也变得柔曼起来。